兰亭已矣

“国境线的舞会停止,大雪落回我们各自孤单的命运。”

【张居正中心】海棠

(是之前写的作文。自我感觉技法真的很拙劣,但既然写了就发一发吧,也算是我给老张写的小作文2333。)

文渊阁有海棠花这个设定来自于松太的文,我并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树的生死纯属造谣。因为原题叫《好大一棵树》……



文渊阁的海棠花死了。

倒不是缺人修莳,也并非油尽灯枯。是白昼急雨,正午时劈下一道雷,恰好打在那在风雨里正颤摇的浓绿的枝上。

据说这棵海棠花是大约十一二年前,故相带着他的学生——现在门里头坐着掌事的那位次辅——选好了树种和地方亲自命人种下的。那时故相还不是八方敬仰权柄滔天的帝师宰执,他有他的抱负,他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头顶上却还拦着一片天。于是若他值阁时无事,便总向窗外望着那棵枝叶尚不丰的海棠树与花叶后透出的一线天光。

他变得繁忙起来是在大约十年前。那时山陵崩,幼帝冲龄践祚,他握着刀刃向自己曾经相期许的挚友送出一把刀,无形的血沉默地从两人纵横的伤口间流下来丰泽了花下的尘泥,于是第二年海棠花开得格外的艳,合像满园的金带围。故相便是从那时起不再有那么多空闲,他忙着用那支仿佛永不会干涸的墨笔为两京一十三省大大小小的事务加上有条不紊的陟罚臧否,心里装的不仅是江河湖海苍生事,还有致君尧舜上的一点期盼,小皇帝的课业是否又精进了,文华殿里的屏风上百官的名条每隔十日有没有更新。海棠树渐渐地铺洒开满园的绿意浓荫,在雕窗前的案几落下一片柔软的影子。

故相一日胜过一日的繁忙,焚膏继晷,又一日胜过一日的憔悴,耀衣华楚的遮掩下是消瘦与疲惫的肌骨。新政不是简单的两个字,单清丈田亩一项牵动的便是南北各方士绅的银钱与百姓的性命。执一条鞭的手,稍有动作便是千万人之心。他收到赋闲在家的老师的温言劝告,也知悉身侧看似恭谨的伴食中书偶尔向他投去冰冷的目光。幼帝年岁渐长,望向他的眼神也从纯然的信任变得复杂。该还政了吧,他曾经这么想过,风穿过海棠树的枝叶索索作响,像是某种不可避免的走向的预兆。

父丧速归,他接到一纸惨白的家书。朝野震动。皇帝和太后再三挽留,死可死得,去去不得,他青衣角带出入台阁,笔下照旧悬着山河社稷,另一头却是曾经的学生宛转血肉。灵堂里头他在后生面前手握着那把刀,锋利的刃划破颈侧的皮肤。下一个春日为帝后主婚时金线绣着龙凤祥瑞的吉服,烛光烈烈里,合卺燕好的酒宛如流淌的鲜血。那年的海棠花艳得杀人,回到值房里时他驻足花下,第一瓣凋零的落红抚上他素衣的肩头,他抬起衣袖掩住干枯的唇,落下时分明是刺目的暗红。

他开始咳血,白日的阁事后是失眠或多梦,故人在无尽的长夜里颦笑晏然。更多不可言说的病痛从他单薄的身体中生长,蓄谋已久的蛀虫逐渐侵蚀国之栋梁。市井飞语里他穷奢极欲,牙盘百馔千金姬,他为之呕心沥血的黎民又有几人知道他病得形销骨立,如同剪去飞羽的白鹤。斋醮的青烟从京城排到远方的山岳,天子拉着他先生的手一字一句地泣道,惟看顾先生子孙耳。他只是笑一笑,阖眼不去看年轻人的脸庞。海棠树还是年年开花,伴着两京一十三省的社稷万民,一同被这尊荣无匹之人的心血养得艳丽不可方物。

十年,山岳崩摧。

十一年的海棠花仍然开得很好。那把太师椅上的后继者透过窗格望向一树红重,竟依稀见到故相红衣鹤补的风仪。他本想唤人把树砍掉改种别的,被故相的好学生、现在的次辅温言劝止了。

十二年,抄家夺谥。

炯矣黄炉之火,黯如黑水之津。朝露溘然,生平已矣!

那道白亮的闪电落在树冠上的一刹那,千里迢迢、怒马扬鞭从京城赶去的锦衣卫在故相家的大门上落了锁;那位柄国十年的宰辅的长子受刑时第一次因为疼痛和屈辱昏死过去又被凉水泼醒。他睁眼的时候流下一行混着血和尘灰污垢的眼泪,海棠花的断枝就是那时倒塌在暴雨与泥泞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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